乘願而來的小菩薩

 

 
  二沒想到,二○一三年八月十一日欣宜卻突然心臟衰竭病逝於家中,我們痛心疾首也留不住我最親愛的寶貝,我仰天大聲哭喊著,一種痛徹心扉的傷慟,久久無法平息……,雖然內心也明白終有一天她將會離我遠去,但是就算心裡已經準備了一百年,當這一刻真正來臨時,仍像是被雷劈到一樣的痛苦,不管再多的緩衝時間、再多的心理建設,在欣宜失去氣息那一刻,全都潰了堤。

  因為這份血濃於水的愛已在我的內心生了根,根部早已牢牢地植在心底深處,但如今卻要被硬生生地扯斷,每一次的拉扯都是錐心之痛,而我卻完全無力抵抗,因為實在愛得太深,拉扯的傷痕竟是如此痛楚難當。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奇蹟呢?我心中不停地吶喊……。

  一場不長不短的告別儀式,告別了二十一年的母女情緣。當最後我抱著她的骨灰罈時,我頓時淚崩,淚水不聽使喚地流,似乎怎麼流也流不盡……,因為至此我必須強迫自己接受,我最親愛的寶貝已經永遠離開我的事實,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她將永遠從我的生命中消逝,一切都已然灰飛煙滅,再也喚不回。這件事情對我來說是如此的艱難,就彷彿是用刀子硬生生地將我們母女分割開一樣,那是無以復加、也無法形容的痛。

   我將自己擺盪向現實的這一頭,希望這只是一場噩夢而已,醒來之後一切又可以重來,但我卻再也分不清,現實與夢囈之間到底存在著什麼距離?我始終不願在信與不信之間劃下一道線,因為那是一條天人永隔的線,是一條說了再見就永不再相見的線;我終於精神崩潰了,我又將自己擺盪向夢囈的那一邊,控訴現實的殘酷對待。

  每個人都希望我保重,這些道理我都知道也都懂,但我就是無法接受前一分鐘還在對著媽媽說我愛你的寶貝,竟然就這麼說走就走啊!

    告別式後欣宜的遺體隨即火化,撿骨時發現了好幾顆舍利花,有潔白的舍利花、有淡綠色的舍利花,為她主持儀式的師父說:「好修行、好福報,佛菩薩帶欣宜走,從此沒病沒苦,她已經達成使命歸返天堂,一切功德圓滿。」

    雖然那天我的心就像被撕裂般的痛苦,淚水直落……。我多麼希望時間可以倒流,並帶欣宜重回到這個世界來,但是同時我卻也心疼她在世時每天所承受的一切病苦與折磨,那才是更讓人心碎啊!

  如今我終於轉念恍悟,原來欣宜示現病苦,用自己的苦難教導我生命與死亡的神聖。剎那間,我心頭忽然一片明澄,雖然透過她離去的經驗,很痛很苦,可是這個歷程或許能夠幫助我們了解,死亡的意義,就是為了讓我們更懂得珍惜,珍惜當下、珍惜已經擁有的一切、珍惜身邊所愛的人。

    許多人也許會認為,我這二十一年來,所有的時間都必須照顧一個病情這麼嚴重的孩子,是多麼的不幸,但是他們永遠不會知道,我在照顧欣宜二十一年短暫的生命中,所得到喜樂與溫柔的愛有多少?她是上天賜給我最佳的禮物,我多麼希望時間可以倒流,並帶她重回到這個世界來,但是我知道我必須放她走,是我送還我美麗禮物的時候了。

    我知道我親愛的寶貝在天上,佛祖菩薩都會照顧她,在那兒她已經沒有病痛,可以飛得又高又遠,她已經帶著她最美麗的靈魂,閃耀著她生命的光芒,回到佛祖菩薩的身邊了。我甜美可愛的寶貝,我知道你現在終於不再痛苦、不再生病、不用再吃藥打針了,你已經得到真正的自由了。

  欣宜離開人世後,支持我可以繼續活下去唯一的動力,就是希望可以為成就「欣宜這一世菩薩道的圓滿」而努力,這是媽媽最後能為她盡的一份心意!所以,我著手重新整理這二十一年來的生命筆記,看到欣宜對我說的每一句美麗溫柔的話,發現在這可愛的孩子身上那巨大無比的生命力,她熱愛生命並努力不懈地讓生命持續下去,而且每一分鐘都很快樂地活著。我必須說我親愛的寶貝畢竟用她自己的方式戰勝了病魔,她就像一個奮鬥不懈的勇者,一個對生命有所堅持的鬥士!我很欣慰她從未放棄過盼望,而我也以成為「欣宜的媽媽」而感到驕傲。

    我很慶幸自己能將照顧欣宜二十一年這段刻骨銘心的生命經驗寫下來,沒有讓時光白白沖走,如今雖然她已經被佛菩薩接引回天國了,但是這些與大家分享的心路歷程終將成為她短暫人生的生命記錄。這些生命記錄捕捉了欣宜在治療時的生活點滴,不僅其中有許多不足為外人所道的心情起伏、灰心沮喪,還有流不盡的眼淚。除非親身經歷,否則一般人很難想像,有孩子在生死邊緣掙扎的家庭,面對的是什麼困境?

  剛開始動筆寫下這段生命歷程時,確實是一字一淚下完成的,如今翻閱再重讀一遍,喚起了所有傷痛與每天接受著愛與信心考驗的回憶,依然是淚流滿面,我不禁自忖,筆記中的人怎麼有可能整整連續二十一年,天天處於徬徨未知的感受中,而且持續應付相同的困境?直到回過神來,才發現我閱讀的竟然是自己的筆記。

  多麼盼望我們所經歷過的困境,永遠都不會再發生。只是我清楚知道,同樣的經歷和情境很可能會在許多的家庭中不斷重演。因此,雖然如今欣宜已經脫離病痛的折磨、隨著佛菩薩去了天國,但是,我還是盼望欣宜的生命故事能夠繼續流傳下去,不要隨著欣宜人生畢業而消失。

   因為二○○六年出版的《愛在生命的缺口》一書早已絕版,因此,我再次把這段刻骨銘心的生命記錄,重新編整集結成一冊以為永久紀念,自費出版一千本書,捐贈給「中華民國心臟病兒童基金會」與先天性心臟病兒的家庭,除了分享二十一年來媽媽照顧欣宜的心路歷程外,也希望能讓人們了解先天性心臟病兒和家屬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無助、恐懼和沮喪,更願藉此祈福回向給在天上的欣宜寶貝,為這一段美麗的母女情緣做一個最圓滿的ending,故將此書名之為《愛在生命的缺口─行向圓滿之旅》。

  《愛在生命的缺口─行向圓滿之旅》這本書是從我內心深處寫出來的,如果欣宜的生命故事可以給相同情境的家庭一些愛、希望及生命的體會,我相信那也是欣宜寶貝最後的遺願!因為,她就是乘願而來的小菩薩,用心、用身示現病苦;欣宜願意讓自己這一生受盡我們不堪想像的病痛與折磨,她就是來帶領我們學習成長的生命導師,這是多麼偉大的愛啊!因此我深深的盼望,這個充滿愛與希望的生命故事可以永留人間。
最後我想跟所有傷心徬徨的先天性心臟病兒的父母說:上天創造了這樣一個特殊的孩子,就是要找一個非常有愛心、有耐心的家庭照顧他們,而上天找到了我們!雖然照顧這些孩子看似我們人生的一大挑戰與負擔,其實這些孩子才是我們在這世界上的人生導師,因著這些孩子的教導,讓我們比一般的父母更懂得知足、更有愛心與耐心、更珍惜與孩子在一起的時光,這是上天賜給我們孩子的同時,額外奉送的禮物,不是嗎?

    祝福所有先天性心臟病兒和他們的家人,永遠平安!健康!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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